迷路中

每星期打電話回家，媽媽都會問這一句"所以你到日本後到底有沒有進步?"

我想說有，但卻有種無力回應的感覺。

聽力大概是進步最多的。

剛來時，文章表現的老師上課的內容，我只能聽懂20%，其他全部都用猜的，大概到期中，我發現自己大概有60%都聽得懂，到期末時，幾乎是80%，剩下的20%只是那個字本身不懂意思，音是聽得出來的。

剛到町家打工時，也是一樣，現在狀況也是逐漸進步。

口說是進步最慢的。

一方面是我在學校很少機會說日文，一方面是其實有段時間，我很抗拒在學校說日文。

因為每次當我開口說日文時，老師就會露出不耐煩的表情。然後我會開始緊張，轉而閉上嘴或是乾脆跟她們講英文。

反倒是事務所的人不會這樣。

雖然有時候她們讓我很不開心，可是不管職員(會計除外)或是姐姐們，都很有耐心聽我用破日文把話講完。

當然講錯會被笑，但她們會教我正確的用字，經理也會鼓勵我多講日文。

因此，在打工期間，其實我講日文的意願高出非常多。

出去購物時，也有辦法跟店員溝通，這大概也是進步。

寫文章大概也進步不少。

畢竟懂得文法跟字彙多，腦袋對日文文法不陌生，連老師都說寫文章比剛來時進步多了。

如果通過N2也是一種進步，那我還真的做到了。

學校老師聽到我要去考N2，直接說應該還太勉強(話說這群人的建前性格是死到哪去啦)?

不管怎樣，我考過了，字彙跟文法都是A判定。

對同志社的教學風格，我不愛，但依然謝謝老師們。

語文的學習不可能都是有趣活潑的。

想當初學英文時，老師不也是用藤條強迫我們背下每一個生字每一篇課文嗎?

日語也是一樣，學習都是生硬的，要學得好，除了背，還要有地方用。

雖然懷抱這樣感恩的心情，我依然在口說課的期末報告寫下，我覺得口說課根本沒什麼幫助的感想。

口說課的老師是很認真的，方法卻要改進。

我相信大家都有進步，但這進步其實跟她的教學沒有關係。

我希望她不會因為看到那篇感想文給我不及格的分數。

除了日文之外，在性格上也有改變。

比在台灣更願意跟其他人交流，比在台灣時更能忍耐，也比在台灣時更懂得做表面跟察言觀色。

日本是個潛規則很多的社會。

可能今天回家前沒事，明天來上班時大家都對你怪怪的。

可能今天回家前大家對你怪怪的，明天上班時又好像什麼都沒發生。

莫名其妙這四個字是我對他們的註解。

每次去上班時氣氛都在變，因此察言觀色很重要。

H醬說，來這邊工作，不只鍛鍊體力(因為要扛被單等重物)，也鍛鍊了心智。

所言不假。

有一天在打掃時，姐姐問我，會不會覺得日本在工作要求上很嚴格。

我說會啊，可是就是因為這麼嚴格，所以日本很漂亮。

這也是事實。

雖然只是打掃，但姐姐們看重自己的工作。

因為町家基本上都是睡傳統日式睡墊，鋪床時，不像台灣是用有鬆緊帶的床罩，我們的床單都是單純一塊布，然後四個床角都要摺出直角。

這工夫不是一蹴可及的。

摺得最漂亮的那個姐姐，聽說其實還在家裡自己練習，怎樣可以做得快又漂亮。

不管這個工作看起來有多不起眼，都要做到最好。

我非常欣賞這一點。

不知道為什麼，每次聽到我媽問我有沒有進步，都會讓我一肚子火。

因為他問"有沒有進步的"的語氣，背後是"應該沒有吧"的預設值。

那又何必問?